最常听到,每个老爷都挂在口中,仿佛人人都明白的新词就是——
“荣耀”。
叶子曾经觉得自己很聪明,无论学什么,都是一点就透。
但从曼陀罗花开时,他就开始琢磨,到了村子被毁,还在琢磨,一直琢磨到了现在。
仍旧搞不懂,所谓“荣耀”究竟是什么意思。
“细胞”和“荣耀”,都是他听不懂,但一听就感觉非常厉害的新词。
操着古怪口音,会这些新词的黑发鼠民,一定也是非常厉害的人吧?
“您怎么能气也不喘,心也不跳,冷冰冰几乎没有温度,装得这么像是一条尸体呢?”
见黑发鼠民的态度温和,并没有拒绝他的意思,少年鼓足勇气,继续问道。
“我没有假装死尸。”
黑发鼠民继续道,“我只是暂停了绝大部分生理机能的正常运转,将能耗降至极限,把节约下来的宝贵能量,统统投入到治疗中去。
“毕竟,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没能量,天大的本事都施展不出来。”
这段话里充斥着更多的新词。
但叶子还是勉强听懂了黑发鼠民的意思。
并且,在黑发鼠民鼓励的眼神中,继续问下去:
“大叔,那些人好像听不到你说话,都把你当哑巴?”
“没错,这些话都是我利用生命磁场的共振,直接振荡你的耳膜,传递到你脑子里的。”
黑发鼠民说,“我有好一阵子,没说……这边的方言了,你能听懂吗,要不要我说慢点?”
“我能听懂。”
叶子说,顿了一顿,又道,“不过,有些词听不懂,‘生命……市场’,那是什么?”
“你不知道?”
黑发鼠民近乎凝固的眼珠微微转动,有些奇怪地看着叶子,“我感应到了你的体内,有修炼生命磁场的迹象——如果我没看错,刚才你通过激荡生命磁场,将血肉之躯变得如橡胶般柔软和伸缩自如,你的胳膊足足伸出去好几臂,简直像是一条怪蟒,或者大笨象的鼻子一样,没错吧?”
叶子没想到,貌似半死不活的黑发鼠民,原来才是地牢最深处,最冷静的观察者。
自己隐蔽性极强的小动作,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。
“如果,你不知道生命磁场的话……”
黑发鼠民沉吟片刻,换了个方式,问道,“那么,当你将血肉之躯,变得如橡胶——就是曼陀罗树分泌出来的汁液,凝固后的东西——那么柔软的时候,有没有感觉,身体里面像是有一条条闪闪发亮的线条,在缓缓流淌、旋转、循环?”
叶子大吃一惊。
没想到黑发鼠民什么都知道。
根本无需回答。
少年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一切。
“谁教你的?”
黑发鼠民上下打量着少年,饶有兴致地问,“你叫什么名字,怎么会落到这个鬼地方?”
叶子没有犹豫太久。
自己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,他的身份,也没有丝毫秘密可言。
就连洞中洞里闪闪发亮的壁画,哥哥也学了,平时比自己还厉害呢,不也挡不住断角牛头武士的一巴掌吗?
黑发鼠民凶焰爆发的时候,简直比断角牛头武士更厉害。
无论他想干什么。
至少,自己再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,不是吗?
“我叫叶子……”
少年深吸一口气,将自己的身份,经历和仇恨,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。
其实也没什么特别。
无非是荣耀纪元开始时,发生在图兰泽的成百上千个鼠民村庄里,司空见惯的事情。
黑发鼠民的家乡,应该也正迎来“荣耀”吧?
但他却听得非常专注。
像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事情。
很多细节,都不厌其烦地让叶子一再重复。
很多鼠民当中妇孺皆知的概念,也要叶子细细解释。
叶子毕竟是懵懂少年,遭遇剧变,积累了满肚子的愤懑、迷茫和仇恨,早就想找值得信赖的人,痛快淋漓地倾诉。
别的红眼鼠民见他们两个一起蜷缩在角落里,从原本的一条“死尸”,变成了两条,想到叶子嚎啕大哭的晦气,也不愿意来招惹他们。
倒是方便了叶子,用很长时间,将来龙去脉,事无巨细,说得清清楚楚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
黑发鼠民终于听完,轻轻叹了口气,“怪不得你伤心欲绝,仿佛把这颗油炸曼陀罗果实,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样。
“告诉我,叶子,接下来你想怎么样?”
“我当然想要活着。”
叶子毫不犹豫地说,“活着,离开这里,在角斗场里变强,变得比断角牛头武士更强,然后为家人和半山村的所有人报仇,杀死那天参与屠村的所有血蹄武士!”
顿了一顿,他又低下头,眼睛紧贴着污水表面,让眼泪悄无声息落下去。
“不过,不可能的。”
少年绝望地说,“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鼠民,我办不到,我不可能为大家报仇的。”
“别哭,抬起头来,看着我的眼睛。”
黑发鼠民目光炯炯,灌入少年耳朵眼里的声音,瞬间洪亮和坚定起来,“相信我,只要你的决心足够强烈,一切都来得及,一切都是有可能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