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春风深吸一口气,喃喃道:“我明白你的意思了,过去几个月,我一直对自己‘深渊’的身份耿耿于怀,甚至害怕幽泉老祖会不会在我脑子还种下了什么禁制、秘术,时机一到,就会发作,令我彻底变成另一个人,一个无比邪恶的人!”
“不过,你说的有道理啊,吕醉既不是深渊,也不是血魔,也没有明确证据表情他受到了真人类帝国的蛊惑,他就是一个纯粹的修真者,一朝行差踏错,同样可以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,险些为三界带来浩劫!”
“既然如此,我又何必一直纠结于自己的身份呢?深渊和血魔可以干的坏事,难道有什么是一般修真者不能干的吗?”
“我想,无论什么身份都不重要,只要做到四个字,‘问心无愧’就行!别的事情,管他娘的!”
李耀大笑:“正是如此!或许,吕醉不是真人类帝国间谍的消息公布出去,会有很多人失望,更多人对联邦政府和修真者都心存疑虑,甚至在民间掀起轩然大波,但我始终相信,这么做,比编造一个谎言,暂时安抚人心更好!”
“编造一个谎言,就要用更多的谎言来修饰,就像是吕醉安排了一个小小的阴谋,就要用更多的阴谋和杀戮来补漏一样!我相信,星耀联邦的所有人,无论修真者还是普通人,最终都会有勇气来正视自己的内心,在发现自己内心黑暗一面的同时,也发现更多的光明!”
“你说的对,你说得对,我应该在议会上提出这一点,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,绝不能胡乱栽赃吕醉是真人类帝国的间谍,否则的话,我们和吕醉,又有什么区别?”
两人继续前行,过春风不知想到了什么,忽然爽朗地大笑起来。
李耀脸上也写满了笑意,问道:“过大哥,你又笑什么?”
“我忽然想到一件很讽刺的事!”
过春风笑得直抹眼泪,断断续续道,“星耀联邦以人类文明的守护者而自居,但是在最关键时刻,力挽狂澜的,竟然是一个‘深渊’,一个‘血魔’!你说,这可不可笑?”
李耀一愣,微笑道:“过大哥,这个问题,你要换一个角度来看嘛!星耀联邦就是这样的国度,连‘深渊’和‘血魔’都愿意为它而战,甚至不惜牺牲!这就是它的强大之源,亦是它对抗真人类帝国的唯一本钱!”
“未来百年,我们一定会走出去,走出这片星海边缘的荒凉孤岛,向更精彩的星海深处进军!一路上,我们一定会遇到各种千奇百怪的物种,丰富多彩的文明!经过一万年的分离,或许有些人类文明的社会形态,和我们是截然不同的!”
“联邦是不可能通过杀戮和征服,将这些大千世界吸纳进来的,姑且不说是否能够征服,即便征服进来了,短短几十年内也消化吸收不了!”
“我想,如果是一个连‘深渊’和‘血魔’都愿意为之而战的联邦,或许就有可能以另一种方式,将这些大千世界都团结在一起,去对抗星海中央,不可一世的真人类帝国吧?”
过春风心思电转,片刻之后,笑容更加灿烂,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,尽情发泄心中的快意!
却听山脚下,远远也传来一声长啸,那是丁铃铛的声音:“李耀,你们在哪儿呢?”
紧接着,是一道细声细气的喊叫:“爸爸!爸爸!我抓到了两条鱼,两条很漂亮的小鱼!”
李耀和过春风对视一眼,两人皆笑。
“小老弟,谢谢你,真的谢谢你。”
过春风真心实意道。
“又谢我什么?”
李耀挠头。
“谢谢你没有让这场战争发生。”
过春风目光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树荫,仿佛看到两抹鲜艳的身影在山道上灵动地跳跃着,眼底说不出的慈爱,悠悠道,“你知道吗,当时群情激奋,风起云涌,联邦军大肆征兵,我女儿的天赋神通对激发士气大有好处,险些就要去参军了!”
“倘若她真的参军,而两界大战全面爆发,那她也不可能置身事外,一定会卷入残酷的战火。”
“卷入战火之中,无非两个结果。”
“要么,战局不如我们想象中顺利,联邦军和万妖联军在血妖界的贫瘠大地上死死纠缠,无数青年就像是渡河的蚂蚁一样,被一批批卷入洪流,无情地消耗掉。”
“我女儿也不例外,会在死在战场上,被妖兽撕成碎片,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。”
“这还是比较幸运的死法,更有甚者,死前……或许还会遭受一番。”
“要么,倘若战局顺利的话,她或许不会死,却会在战场这尊恐怖的熔炉之中,锤炼成一个钢浇铁铸,铁石心肠的战士,她或许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拗断几十个妖族的脖子,把他们的心肝都从肚子里扯出来,甚至为了战略需要,毫不犹豫地焚烧掉一整座妖族村落,将大小妖族,即便是襁褓中那些很像人类婴孩的妖族,统统杀死!”
“相信我,我在秘剑局干了这么多年,见到过无数修真者,刚刚加入时都不谙世事,天真无邪,根本不知道‘斩妖除魔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,还以为都像是炫光幻影中的明星那样潇洒!”
“然而在战火中洗礼了数年之后,他们,无论男女,都会变成我说的这副样子,就像是一柄两面开刃的战刀,无论敌人还是自己人,都望而生畏!”
“有时候,我甚至在半夜里胡思乱想,想到就算这场仗打赢了,我们真的把所有妖族都变成了奴隶,然后呢?”
“将这些奴隶都送到遥远的飞星界去挖矿,肯定要派遣大批牢头和战士去监督,我女儿会不会是其中一个呢?”
“在黑暗冰冷的异域矿星上待几年,我女儿会不会变成一个挥舞着荆棘皮鞭,不把妖族奴隶压榨到最后一口气不罢休的怪物?她会不会成为所有妖族奴隶,甚至是妖族小孩口中的‘恶魔’?会不会在异域矿星上待久了之后,习惯了用战刀和皮鞭去和妖族对话,她完全无法适应正常的社会了?”